每逢五月初五端午节,似乎整个江南都会响起赛龙舟的锣鼓声。除去热闹之外,有一个地方的端午节会显得格外原汁原味,那就是屈原的出生地――归州古镇。在这座古镇彻底沉入水底前,我幸运地赶上了归州的最后一个端午节。 船到归州时已是黄昏。远远望去,在满天夕辉里,归州静静地斜卧在长江北岸的缓坡上,不过已不是旧时的模样。以海拔135米――三峡大坝二期工程蓄水后的最高水位为界,老城已被拆了三分之二。在一片巨大的瓦砾之上,老秭归的人们依然生活在过渡性质的保留区里。 顺着码头的青石板路拾级而上,清嘉庆年间所建的古城墙只剩些残垣断壁,沿途本应是县医院、屈原牌坊、邮政局进入了保留区时,我终于看到了秭归原本的那副模样:老巷、老屋、老树,老井、老邻居古旧的痕迹随处可见。 这里街巷狭窄,迷宫一样渗透到城镇的肌理,店铺一家接一家。由此可以想象当年归州的繁华和人气。归州搬迁前,不足1平方公里的小城里聚居了3万多人,满城的文化积淀,满城的历史传奇。 暮色中,我循着记忆找到了小小的屈子客栈。老板娘黄大嫂正在把用红纸条扎好的新鲜艾蒿挂在大门上,以迎接端午的到来。看到我来,她热情地招呼说:“你来得真巧,这是我们老县城最后一次端午节了,明年要看赛龙舟、祭屈原,就要到新县城去喽。” 晚饭后,我坐在小小的天井里闲看黄大嫂包粽子。雪白的糯米、大红的枣子、油绿的蓼叶,在她灵巧的手里一眨眼就变成一个个棱角分明的粽子。 见我瞧得目不转睛,她便笑着解说道:“我们归州的粽子有很多讲究,粽子要包得有棱有角,再缠上五色丝线,最特别的是在糯米中间放颗红枣。这棱角分明的外形象征着屈大夫刚直不阿的性格,雪白的糯米象征着屈大夫出污泥而不染的品质,那颗红枣就是屈大夫对楚国的一颗爱国之心。” 在这屈原的故乡,人们都尊称他为“屈大夫”,因为他曾任楚怀王的三闾大夫。见我爱听,她又接着说:“我们这里过端午节叫‘过端阳’,农历五月初五为‘头端阳’,五月十五为‘大端阳’,五月二十五为‘末端阳’,所以整个农历五月都成了‘端午月’。” 确实,作为屈原故里,归州人特别重视端午节,农历四月底就开始为过节做准备。男人们忙着检修龙舟,在船身上重新抹遍桐油后放在大太阳底下晒得干透,田里活做完了就组队在河里划龙舟训练;女人们则开始忙着泡糯米,摘蓼叶、苦艾、菖蒲,杀鸡鸭,扫庭院。 一到头端阳这天,家家户户就开始挂艾叶、插菖蒲、包粽子、煮鸡蛋、饮雄黄酒、用菊花泡茶、用香蒿做饭。到了农历五月十五这天,各家各户都会备好佳肴,接女儿、女婿回家同享。这种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农历五月二十五日,也就是“末端阳” 这天才会结束。前后算起来,归州的端午节要整整过上20多天!比过年还要热闹许多。 次日清晨,满屋都飘着粽子的清香,原来黄大嫂一大早就起了床,煮熟了粽子,又正忙着将雄黄酒洒在房前屋后――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,意在避邪。吃过两个粽子之后,我便兴冲冲地赶往屈原沱去看龙舟比赛。 屈原沱是归州古镇东边的一个回水沱。传说屈原投江后,有神鱼将其遗体驮回故乡秭归,在屈原沱泊岸。因此,归州人选择屈原沱举行盛大的龙舟竞渡活动,距今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了。 走出残城,眼前开阔起来。屈原沱两岸坡上已坐满了人,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。我以为龙舟赛已经开始,便急匆匆奔跑而去,到了才知道,现在还只是龙舟赛的前奏――祭屈原。 人们用松柏、艾叶装饰祭坛,将蒸熟的全猪全羊、瓜果点心及粽子摆放在屈原灵牌前,巨大的挽幛上用篆书写着“屈原大夫魂兮归来”几个醒目的大字。身着白色孝服的主祭官如歌如吟地颂读《离骚》及歌颂屈原美德的祭文,各参赛龙舟队的领头人则将龙舟上的龙头卸下,扛着龙头在屈原牌位前祭拜,祈求当年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、六畜兴旺。 祭祀完毕,龙舟比赛正式开始。在归州,龙舟赛被分为游江、招魂、竞渡、回舟四个程序,其中最感人的是招魂。人们将一个素白的龙头装上一艘白色的龙舟,而那些船夫也是白衣裹身、白帕缠头。孤零零的白舟箭一般地划向青山碧水当中,白绫做的招魂幡高高飘扬,峡谷中回响起荡气回肠的《招魂曲》: “我哥哟,回哟嗬,听我说哟,嘿嗬哟!天不可上啊,上有黑云万里;地不可下啊,下有九关八极;东不可往啊,东有旋流无底;南不可去啊,南有豺狼狐狸;西不可向啊,西有流沙千里;北不可游啊,北有冰雪盖地。惟愿我大夫,快快回故里,衣食勿须问,楚国好天地” 歌罢,船上的人们一边呼唤着“回故乡啊回故乡”,一边把竹篮中的粽子抛向江中,而那个唱《招魂曲》的老人吸引了我的注意:他中等个,微微驼背,留着小平头,满头白发。听身边的乡亲说,他就是大名鼎鼎的“峡江号子王”――84岁的老艺人胡振浩。据说他能唱上500多首船工号子和山乡民歌,浑厚嘹亮的嗓音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。 招魂过后,龙舟比赛的锣鼓终于敲响,几十条来自四里八乡的龙舟如出水蛟龙一般,在浪花里穿梭。“斗舸红旗满急湍,船窗睡起亦闲看。屈平乡国逢重五,不让常年角黍盘。”南宋大诗人陆游在《归州重五》中描述了当年端午龙舟竞渡的情景,如今的屈原沱上盛况依然。 仔细看来,又会发现归州的龙舟外形很别致:长长的,窄窄的,两头翘起,船头可拆卸的龙头栩栩如生,舟身绘以红、黄、白、黑的彩画,龙舟大者可容纳101人,包括一个站头的、一个撑舵的、两个舞旗的(腰旗和尾旗)、一个领唱的锣鼓歌乐手和48对桨手。与江浙和两广一带的龙舟有很大区别。 这是整个节日中最令人兴奋的时刻,大家都在为自己的龙舟队呐喊助战。归州人非常看重龙舟竞渡,素有“宁愿荒废一年田,不愿输掉一年船”之说。夺标归来的龙舟,不仅能使自己的村子名声大振,而且还会为本乡带来一年的好收成。 因为这是归州古镇的最后一次端午盛会,龙舟竞渡显得格外热闹。2008年,这座历经21286年的古镇就将被彻底湮没于175米的水位线之下。恋恋不舍的离别之情,正如陆游的一首《楚城》:“江上荒城猿鸟悲,隔江便是屈原祠。一千五百年间事,只有滩声似旧时。” 然而这份热闹是不会就此终结的。归州人会在新县城举行规模更大的龙舟竞渡,而归州旁的香溪河也会因为涨水而成为直通神农架的水上通道。 ☆资讯补给站 交通:归州镇(老秭归)已完成针对175米水位的第四期移民拆迁,但我们可以前往秭归新县城(茅坪)继续追寻归州人的屈原情结。秭归新县城距宜昌40公里,宜昌的大公桥客运站、长途汽车客运站、海通客运站均有班车前往,每15分钟1班,票价15元以内,车程约40分钟。另外,武汉傅家坡客运站也有班车发往秭归。 住宿:秭归新县城住宿比较方便,包括秭归大酒店、江都酒店、夔龙山庄、江南宾馆、荆莲酒店等星级宾馆。 饮食:在庙咀有夜市,可以尝到当地特色的苞谷面、懒豆花儿、臭干子,以及种类丰富的烧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