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寞空城(一)多少年了,每当我站在这座废墟旁,我那带着黄色之伤感的梦想,总在月光的摇曳下,燃烧起来,又慢慢地凋零下去.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小亭子,已经成了一片废墟,而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人,如今,怎么样了?
不羁的飞鸟寻找着牢笼,青春不羁的心寻找着毒色的眼睛,而我呢?这么多年,征战江湖,我究竟在寻找什么,来将自己禁锢?一.
所有的树木和房屋快速后退的同时,变的模糊,身后的嬉笑声渐渐变的刺耳而且模糊不清,身上本来褴褛的布衣现在已经支离破碎......
忽然几道闪电划破眼帘,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和几声沉闷的怒吼,一个悦耳的声音在我前面响起:不准再伤他!人多就了不起是吧?我抬起头,看见一个穿着魔法袍的姐姐,她对我笑,绝色倾城......
我体力不支,慢慢倒下,我听见身后的落荒而逃的声音.这就是这个游戏世界,弱肉强食,级别和装备主宰一切的世界,我就出生在这个世界,但是我毫无怨言,我毫无怨言,我毫无怨言.
我醒来时,是在比奇森林里面,我看见散落身边的几个空瓶子,我知道那是给我补充体力的结果.
谢谢你,姐姐!
她对我一笑,背上包袱,小弟弟,你级别这么低就不要一个人出来,就算谁都不欺负你,怪多了你也受不了.
我低下头,我怎么能说,那三个道士不过是拿我试试新练的毒,才追杀我的.
小弟弟,我带你升级吧,级别高没人敢欺负你的.
谢谢你,姐姐.我叫西风,姐姐你呢?
幽茗.
那一年,我十四岁.遇见西风的时候,他正被三个十几级的小道士追杀,我看见他身上满满的毒,奄奄一息.可是他的眼神,却是带着凛冽,一种被花刺掠过之后的凛冽.我的心隐隐疼了一下,拔出身后的偃月......
那三个道士落荒而逃的时候,这个十四级的小战士慢慢倒了下去,他的背包里面,没有一瓶可以延续生命的红,他的衣衫褴褛,但是他看了我一眼,微笑着倒了下去,他竟然是微笑着倒下去......
我的心又疼了一下,没来由地决定带他升级,尽全力去保护他.
那一年,我刚满二十二岁.
二.
我本不知道,时间原来可以过的这么快.曾经所有的寂寥,频繁杀怪升级时感觉的无聊和寂寞,好象从不曾存在.曾几何时,我害怕至不敢接近的怪物,现在却希望时刻有它们包围在我周围,我就可以踩着它们的鲜血和头颅升级,走向自己的壮大,壮大到可以保护身边这个温柔的女子,让她欢乐无忧.
姐姐,我很快就可以保护你了!
她欢乐地笑起来,除去睫毛上所有的忧伤,深深酒窝上面的眼睛里面,清水荡漾.
我的心象水草,向上生长,也开始了荡漾.
姐姐,你眼睛里面,蓄满的是几千年的柔情吧?
然后她看着我的眼睛,笑起来,绝色倾城.
我...我可以不叫你姐姐吗?
我可以叫你茗吗?
她深深地笑起来,眼睛里面的柔情荡漾起来,可以呀,我本不喜欢你总是如此叫我的.
那一年,我二十四岁.
眼前的男子还是那个曾经奄奄一息的孩子吗?那个曾柔弱的令我心痛,那个看着我的笑会轻轻颤抖,那个眼神里面带着花刺掠过后凛冽的孩子吗?我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,看着他一点点的变的成熟,看着他眼神中曾有的柔弱被一点一点的坚毅抹去.
如今的他,蓝绿色的重盔包裹着着坚硬如铁的身体,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他古铜色的胸膛,浓烈如酒,香醇欲醉.我看着他手握重愈百斤的修罗,身陷在成堆的怪物中,奋力拼杀,眼神坚毅,双目如火.
我看着他躺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亭子里面,安静地睡去,脸上永远会带着那种微笑,我初次见他时那种微笑.他是梦到了什么吗?是不是梦到了幻境的花落如雨,清香怡人?还是冰城的如诗白雪,冰棱如画?还是梦回南国,那人间绝色的江南女子,聘聘亭亭,悠悠采桑?
若不然,他怎么可以在梦中微笑?
有一天,他也终于叫了我一声,茗.他试探地看着我,然而他又如何能知道,这一声,我等了很久.
那一夜,我相信自己一定也是和他一样,拥着微笑入睡,因为我梦回了沧月,而初春的沧月,草长莺飞,如诗如画......
那一年,我二十七岁.三.
这就是传说中的沧月岛,海天一色,草长莺飞,微风拂面.这儿的人安安静静,与世无争.这儿是茗出生的地方,是茗口中的天堂,可是这的怪物却远比我的家乡,比奇,凶猛的多.但是我却喜欢它们,看着它们一只只的倒下,我嘴角露出会心的笑,我相信,它们会使我如愿以偿,会帮我变的壮大,壮大到足以保护这个叫茗的女子.
孩子,茗是沧月岛上最美丽的女子,你可要好好珍惜她.
我知道,婆婆.我抬起头,看着这个岛上的长者,她的眼睛里面闪着钻石一样的光,传说在这个玄天幻境里,婆婆的法术无双.
孩子,你并不知道,你觉得她美丽,只是因为她救过你,并且陪你渡过这么多日子.可是她外表的美,是你尚未发现的绿洲.
可是,婆婆,这已经足够.
孩子,那些就是沙巴克的将领,你看他们,威风凌凌,目光如炬,他们都是百里挑一,以一当十的勇士.孩子,沧月要遭遇大灾难了.可是你的力量还不足以保护茗,所以,你要带她走.
婆婆,无可避免吗?
孩子,灾难是避免不了的,只能面对.
婆婆,我不会让茗受到任何伤害的,我会带她走.
孩子,她不会被伤害的,这就是你要带他走的原因.
我尚未明白婆婆的意思,战争已开始,我看着我相处了十年的法师一个接一个倒在那些战士的铁骑下,他们睁大眼睛,死不暝目.
可是茗却不肯跟我走,我看着她握着玛法大陆上为数不多的骨玉权杖,在与凶猛的战士作着困兽之斗.
我很想去保护他,可是我左臂和后背上的伤口疼痛欲裂,我手中的井中月也被那些那些沙巴克的将领鄙夷地扔进海中.
我眼睁睁地看着茗被他们带走,我一脸的落寂,拥簇不再的街头,看到她依旧如花的容颜.还记得,漆黑的眼睛,有点儿脆弱的表情,还记得,我曾经的梦想......象开在梦中的那些花儿,飘落在很遥远的时间与地方......我听见茗在叫,风,我会等到你来救我,我会等到你来救我,我会等到你来救我,我不会喜欢任何人,我要你一定来救我......
我也大声地叫,茗,茗,我一定会去救你的,我一定会去救你的,我一定会去救你的......
孩子,这是一封信,你带走它,去土城,交给小药店的老板.那本是你的天堂.孩子,记得,即使光复不了沧月,也要把茗抢回来.
孩子,婆婆老了,茗就交给你了......
那一年,我三十四岁.
无法接受的事实撞击着我,我看见我的兄弟姐妹们被那些凶猛的骑士,无情地斩杀,然后他们放声大笑,我心如刀割.
我从比奇回来没多少时间,婆婆说过的话果然应验,为了岛上诱人的资源,沙巴克不远千里,倾巢而出,孤注一掷.然而我爱好和平的的兄弟姐妹们,怎会是这些南争北战的玛珐之狼的对手?
我看见风为了保护我,与他们奋勇拼杀,然而级低的他又怎可抵抗他们手中沉甸甸的裁决之杖?我看见他倒在地上,血流成河,他在叫我,茗,茗,茗......
我挣扎着望向他,我声嘶力竭地叫,风,风,风......
恍惚中,我似乎从高处落下,耳旁是呼啸的风,身上失望的伤痕,欲念的跳动.我挣扎呼喊,用力的向上抓,只是仍下坠,还是跌落地上,开出血红的花.
醒来是恨,是兄弟姐妹离我而去的伤,还有西风,还有是西风倒在血泊中的痛.
我被带进皇宫,看着他们放肆地大笑,听见年轻的城主告诉我,茗,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郁尘的新娘,你要忘记所有你看到的,只要记住,从今天开始,郁尘,沙巴克的城主,就是你的夫君.
忘记?我如何忘记,我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?我如何忘记,沧月岛的尸横遍野?我如何忘记,战争后的乌鸦横飞,血流漂橹,蒲苇萧瑟?我如何忘记,我的西风,他倒在血泊中,大声地叫着我,茗,茗,茗......
那一年,我三十五岁. 四.
灰色的城,灰色的天,还有战士们深灰色的眼睛和坚毅的眼神,土城,婆婆所言不虚,战士的天堂.他们成群结队,喝酒谈笑,豪迈洋溢.可是我并不混迹于他们之中,我整日呆在蜈蚣洞,疯狂升级,不苟言笑,甚至未曾在城中作过停留,除了买药.
我找到土城小药店的老板,前辈,若灵婆婆让我来找你.
孩子,找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做什么?我除了能做一些药,什么也不会.
前辈,婆婆说,你曾经是沧月的守护神,举世无双的战士.
孩子,那你找错人了,我除了做药,什么都不会.
前辈,沧月被灭,若茗被沙城主掳走,婆婆身受重伤,不知所踪.
若灵不知所踪?孩子,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?
他忽然变的灵便起来,双目如火,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,声如洪钟,孩子,告诉我,她伤的怎么样?她有没有说过去什么地方?
前辈,婆婆没有告诉过我.可是她有一封信给你.
他接过信,一口气读完它.良久,他抬起头,孩子,跟我走.
他打开暗室的门,拿出一个包袱.孩子,这里面是一把裁决之杖,还有一些战士的终极首饰,你拿走它吧!
可是前辈,以我现在的攻击力,根本都带不上这些首饰,而且这些是你的珍藏,我怎么能要?
珍藏,珍藏......哈哈哈,他忽然狂笑起来,声音凄沧.孩子,那你拿走这把裁决之杖,还有这些灵药,等你过了四十级,再来找我吧!
孩子,如果你有能力,会光复沧月吗?
会的,前辈,一定会的.
为什么?
为一个人.
他目光慈祥起来,喃喃道,灵,你果然没有看错人.
我依旧混迹蜈蚣洞,镇守死亡地带,夜以继日.许许多多来到这的人,都被我拼命地赶回去.对不起了,兄弟们,总有一天,你们会理解我的,看着他们愤怒的眼神,我深深地闭上眼睛.没有月亮的晚上,我会站在悬崖旁边,一成不变的思念,耳边有飞鸟呼啸而过,它们的叫声,欢快婉转.但是我紧闭双眼,口中总是喃喃,茗,茗,茗......
前辈,我回来了.
孩子,坐下,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.
四十年前的玛珐大陆,曾经出现过两个人,一个叫离愁,一个叫无忧.他们的战斗力和技术,举世无双.只是,无忧终日铸炼武器,而离愁却似乎有着莫大的野心,想征服天下.
可是,命运却偏偏捉弄人,并无统领天下之心的无忧,却无意得到了举世无双的步法.于是,离愁不止一次地找到无忧,希望得到这套步法.而无忧唯恐他会造出更大的杀戮,一直未肯传他.那时的离愁,已经是沙巴克的城主.
又过了很久,已经是大陆上最高级别的离愁找到无忧,说是为了叙旧.这时的无忧,已经和沧月岛上法术无双的若灵结为夫妻.那夜他们开怀畅谈,把酒至天亮.而无忧也在高兴之余,传授了离愁那举世无双的步法.
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,都不一样了,都不一样了......
他喃喃道,眼角流出了混浊的泪.
前辈,是不是离愁拥有了这套步法,更加肆虐猖狂?
他望着我,眼睛里面流露出无尽的深邃.孩子,世上的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.离愁一觉醒来,无忧已经离去,带着他的儿子,还有他隐居沧月那么多年,精心打造的绝世武器,屠龙.而离愁却发现自己被挑了右手的筋脉,再也握不住那沉甸甸的裁决之杖了.此时的离愁才明白,有着莫大野心的人,是无忧,他潜心铸剑,就是为了征服天下,所谓的无征服天下之心,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.
如你所想,孩子,无忧凭借那把屠龙和举世无双的步法,毫不费力的占下沙巴克,夺得了离愁历尽千万苦才统一起来的沙巴克城.孩子,也许你不知道,占下一座城很容易,可是要统一城边分散的小部落,却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与精力的.无忧等待的就是离愁统一沙巴克的那一天.
离愁病倒沧月岛,得到了若灵的精心照顾,他们却也慢慢地产生了感情.可是沧月岛上善良的法师们却接受不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头,受不了他的暴戾之气.于是他在若灵接好了右手的筋脉之后,离开了沧月,从此改变容颜,隐姓埋名.
前辈,您就是离愁吧?
不错,孩子,我就是曾经那不可一世的魔头,离愁.而现任的沙巴克城主,就是无忧和若灵的儿子,郁尘.我们三个本是同门的师兄妹,师傅就是不喜欢我的暴利之气,才把师妹许配给了大师兄无忧.可是已经仙去的老人家,又如何想的到,世事无常,无忧大师兄那所谓的与世无争,不过是为了借我之手,奠定他征服整个玛珐大陆的基础啊!
我猛然明白,为什么沧月征战,沙巴克将领,无人敢对婆婆举起自己手中的利器,而法术无双的婆婆,也在无法挽救沧月的情况下,蹒跚而走;为什么婆婆再三叮嘱我,即使我攻占沙巴克,也千万不要伤害郁尘.
孩子,你已经长大了,现在我就要教你这套步法!凭借它,你就可以独步天下!
我沉默.我何必要独步天下?这么多年,不辞劳苦,只为一个人.
前辈,无忧处心积虑这么多年,夺下了你的基业,为什么不...还把这步法教给你?
不杀了我是吧,孩子?他教了我步法,是为了让我传于后人.你现在不会理解,一个象他这样的人,会多么寂寞.有了对手,就不会再寂寞了.而你,就将会是他们父子的对手.
孩子,你的悟性很高,这么复杂的步法,你这么快就可以学会,真是难得啊!
我苦笑,前辈,你如何能知道,我夜以继日,埋头苦练,风餐露宿,只为一人啊!
他看着我,打开暗室的门,里面金光耀眼,琳琅满目.孩子,这些钱财,够你一生所用.他看着我的眼睛,孩子,为何你并无欣喜之色?
前辈,这么多年,我千辛万苦,只为攻下沙巴克,救回我最亲爱的人,钱财于我何用!前辈如若信我,我将散尽钱财,招兵买马,驰骋沙城!
孩子,灵果然没有看错你.他打开一个紧闭的箱子,拿出一把武器,孩子,这把武器是我这么些年呕心沥血铸造而成的,现在送于你,希望你可以凭借它,有所作为.这些我当年借助他们纵横天下的首饰,还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天魔神甲,也送给你!
前辈,你怎么也会......
孩子,我们同门学艺,无忧可以铸造绝世武器,我怎么就不能呢?它也许比不上屠龙,可是,也不会逊色多少的.
我深深拜下,前辈,西风必然不会辜负重托!
孩子,江湖人不拘小节,以后的玛珐大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,我老了!你走吧,我也要去找我的师妹了,她交代我,把你培养成人,我已经做到了!
前辈,这武器叫什么名字?
尚未命名.以后沧月和幽茗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,就叫它命运之刃吧!
前辈蹒跚离去,我深深拜倒.
那一年,我四十岁.我与郁尘泛舟湖上.
水面如诗如赋,水脉相连,渔歌唱晚.我笑靥如花,心中依然隐隐的痛.月明中天,晚风温柔,我躺在他的怀中,素手抚上,望着他高高挽起的发髻,蓦然一阵凄凉!就是眼前这个爱我至深的男子,他的父亲使我落入无尽的亡国之恨吗?
我端上亲酿的酒,他一饮而尽,我眼中,微有泪花闪过.这个温柔如斯,对我从未防备的男子,为什么与我有着不共戴天的亡国之恨?
有臣来报.王,土城出现一青年才俊,剑法如神,终日在死亡地带,疯狂升级.
哦!郁尘轻应.
王,他手中一把不知名的武器,凶猛异常,微臣与他交手,竟不能挡!
哦?不知名的武器?比起我手中屠龙如何?
王,恕微臣直言,似乎......不相上下.
郁尘浓黑的眉毛挑了一下,那我有机会倒要见识一下!
王,有这样的人,如不为您所用,必将危急我们统一天下大业!不如为臣派人去杀了他!
不必了!你下去吧!
他拥着我,喃喃道,茗,为什么父王和他的这些将领这么喜欢统领天下?沧月之战,一直是我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痛.茗,我知道你恨我,可是茗,你怎么可以理解,我是怎么样的身不由己啊!
我低下头,心中隐隐的痛.我看着郁尘,他眼中包藏着我无法企及的忧愁.月明中天,我心乱如麻.难道我会爱上这个亡国的仇人?难道一切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,包括重提与追悔,包括流泪,甚至包括亡国之恨?如若不然,我怎么会为他忧愁的样子而伤心?
王,查到了,那是个叫西风的战士,剑法如神,好象经历过沧月之战,而且他的步法,似乎和你的一样,所以......微臣几乎挡不住他的一招.他让我告诉您,说他失去的东西,会来夺回去.
我心中一惊,竟是我的西风,他长大成人了,他终是没忘记我们的誓言.我心中微微的欣喜,却夹杂着微微的伤.我看着身边这个呵护我多年的男子,他温柔地说,知道了,你下去吧,以后不要骚扰他!
然后他对着我说,茗,茗,你知道,我也是爱你的,我也是爱你的,我也是爱你的......
我心乱如麻,泪如雨下.
那一年,我四十岁.